[索夜]夜雨沾花不乱

(九州paro,有ooc和bug)



夜雨第一次见到那个羽人的时候,他正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。
那时他像只猫,悬在窗外探头探脑,里头银发黑衣的人正用小刀修着一根长木棍,一双手白的近乎透明。

“这是宁州的金丝楠木,制箭的上乘材料。”他淡淡地解释,丝毫没觉得窗子外头有个来头不明的偷窥的人是件需要警惕的事。

“你弄响了我的铃铛。”他又说。

夜雨只得咽下已经闯到嘴边的疑问,心里怪起自己的粗心。
又一阵哗啦的铃铛响声,夜雨翻过了窗子,大大咧咧地往屋里走。

银发羽人端坐在地板上,衣袂散落,整个人仿佛暗夜中肃杀绽放的白莲花。他手上没停,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却抬起来,带着笑意望向来人。

“我是索克萨尔,你是谁?”

夜雨呆了一呆,这人也太好说话了吧,我这可算是私闯民宅啊,虽然这个民宅高在十八层塔楼但是这么淡定真的没关系吗?!
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才接上话,
“我是夜雨。你你你你——我靠你好淡定啊世道这么乱你不怕我杀了你?”
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剑。

索克萨尔却笑了起来。他笑的时候眼神会更柔和一些,仿佛真的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。
他将手中做了一半的箭放在地板上,带出袖口叮当的响声。
夜雨这才发现他手腕脚腕上套着黑铁的枷锁,锁链在宽袍大袖中若隐若现。他想逃也逃不了。

“你是羽人啊…谁能把你锁在这里?”
名为夜雨的剑客喃喃自语着,一脸认真的样子。

索克萨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他轻轻拍了拍身子左侧的地板,
“坐吧。夜雨…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活人了。”
夜雨一边席地而坐,一边猛盯着他过分白皙的脸,真是一张好看的脸啊呸呸呸不对这不是重点,“很久没见过活人是什么意思!”

索克萨尔想了想说:“从血葵帝君入天启开始…到如今是第几年了呢?”

夜雨一头冷汗,赶紧转移话题,“你是被抓来的?你是辰月?是天罗?”

他摇头,“不,我谁也不是…我也没有凝结过羽翼,我可能是无翼民。”

无翼民是羽人中最低级的一种,放到斯达克城邦,肯定处处受人排挤。

顿了顿,他又说,“我只记得我被带出宁州,周围都是黑暗…然后就被关在这里了。不过这里也还好,生活起居勉强也有人照拂。”

夜雨苦着一张脸,他真的只是路过…怎么搞的这个悲凉诉说身世的氛围…

但他没有走,因为那个羽人的眼睛真的很漂亮。又或许,是因为他语气里太多的落寞。

随便吧…夜雨有点烦躁地想,自己也不过是天启城里寻常见的小混混,谁能坑得了谁呢?


日子照常过着,夜深巷子里的血,白天城门口的花,如出一辙。
乱世什么都求不得。夜雨有时想起索克萨尔那双淡淡的天神般的眼睛,便觉得心里被冰了一冰。
高塔里几年的日子,该多难熬,倒还不如纵情声色再被缇卫当街砍死。
于是他背着剑,提着酒,时不时往他那里去一趟。

一来二去,两人熟识起来。
塔顶令人意外的嵌着整块的水晶,上面用金箔贴出交错的星轨。这是一个简易的观星装置。两人常躺下来看星星,不说那些高深的术语,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索克萨尔喜欢听他说故事,暗夜里义士怎样的流血,青楼里姑娘怎样的娇艳。凡人间的事,他都听得津津有味,银色的眸子也似乎染了烟火暖气。

夜雨有时也在塔楼上过夜。
他其实没地方可去,从平临君那里领的五个金铢早就花光,他晚上通常找个庙就凑合睡了。
现在还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头,何乐而不为。

有些冷的夜里,他们就喝点酒。羽人酒量很差,喝了两杯脸上就飞起两抹酡红,笑声也更不拘些。夜雨便好声好语地哄他睡觉。

有时他甚至觉得,索克萨尔一直在等他。在这个风往云归的小塔楼,守着太阳升起下落,一天就荒废过去。他日夜削木为箭,却不会把它射到谁心里。
因为这个人自己会来。

他随即便为自己的脑洞感到深深的羞耻。

两人始终是平淡之交,并不会为对方特别挂心。

只有索克萨尔自己心里明白,

他其实挺期待那个轻盈跃上屋檐的剑客出现,他会带来一壶好酒,还有满城的桂花香。
或许还有一份来自人世的温暖。

他从前在书上读到过,人心最是难把握。上天许他遇见,就必定让他失去。
他的手指轻轻梳理着睡着的夜雨的长发,年轻的剑客毫无防备。
秋天的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,打湿了他的心情。

夜雨接了一单来自天罗的生意,他虽然不看重钱,但没钱在这帝都终归是不行。
他得去杀人了。天罗看中了他这把剑,或许还有他家传的剑影步。

一切都很顺利,他感觉溅在身上的血由热变冷,化成一个阴冷的记号黏在他身上。他忽然很想见索克萨尔。

于是他气喘吁吁地爬上了高塔。索克萨尔还没睡,看见他一身的血迹面色先是一变,紧接着就瞳孔缩小,夜雨看见他银色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,跟两灯泡似的。
然后就是身后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。他惊讶地扭头看,是一只夜鸦,被一枝无矢的羽箭击中,尸体跌出窗外。

夜雨跪在地上喘气,连话都说不出来。索克萨尔拖着沉重的铁链跪坐在他身边,一言不发地抱住他的头。
夜雨闭了眼睛,把脸深深埋进他胸口。

两人久久维持着这姿势,索克萨尔脸上无悲无喜。


有很多次,晒被子的太阳出来的时候,墙角斜出今冬第一枝梅花的时候,肥肥的麻雀叽喳着觅食的时候,夜雨都想这么说:
“哎,索克萨尔…不如我们离开天启吧,找一个没有杀与被杀的地方生活吧…盖个茅屋养点鸡鸭种点菜…春天的时候在树下埋一坛桃花酿…若你我中有一人老死了,就把这酒启出来…哎,你看我又说胡话,你们羽人肯定比华族活得时间长。这样的话,在我墓前,你定要让我一杯。你酒量这么差…”

可他始终没说出口。

时光一寸寸在索克萨尔的眸子里沉淀,微凉已让人不能久视。
夜雨怕在他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妄言一点点碎掉。


他们仍同往常一样,喝酒谈天看星星。夜雨拿了赏金,居然在某一日清晨送给索克萨尔一只簪子。
素白的骨簪,一端嵌着一颗蓝色的不知名宝石。
索克萨尔好奇地把玩着簪子,“这是什么?”
“呃…这个”夜雨挠头,“就是用来束头发的…嗯,就像这样。”
他干脆绕到索克萨尔身后,拨出一股他的银发,有些笨拙地用簪子固定好。
索克萨尔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脑袋后面,“哦,是这样。”
然后他微笑起来,“谢谢。我第一次收到礼物。”
“不谢不谢。不值钱的东西。”夜雨微红了脸。


那天还是喝酒,换了口味偏甜的“春风笑”,索克萨尔似乎心情不错,多喝了几杯。
然后就笑呵呵地倒在夜雨肩头了。
“你啊…不能喝还偏爱喝…”夜雨把他放到地板上躺好,扯了毯子给他盖上。索克萨尔却忽然挣扎地坐起身,带起腕子上的镣铐发出滞重的响声。
“怎么了?”夜雨回过头,正对上他的眼睛。
月球般美丽而荒芜的眼睛,仿佛能摄人心魄。

索克萨尔支撑不住似的扶住他的肩膀,脸慢慢靠近了他。
他的唇轻轻擦过他的,湿润的触感只有一瞬,却彻底烧红了剑客的脸。
“你你你你你!干什么!!!”
夜雨发出害羞的咆哮。
羽人带着醉的笑意回答,“回礼呀。”
然后就倒在地板上酣畅淋漓地睡着了。
夜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。


夜雨不在的时候,索克萨尔时常把那只簪子拿出来看看。
一看就忘了时间,想什么呢,自己也不清楚。
楠木的羽箭做了一筒又一筒,仿佛计算心思的算筹。他把它们码在地板上,却发现算式的结果都是乱糟糟的。

不能自算啊…他想。




离别来得有些快,却并不急。

夜雨来到熟悉的塔楼,索克萨尔已不知所踪。他留下挣断的枷锁和铁链,夜雨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裂痕。
他知道,他终于是飞走了。

地板上落着半张纸,墨迹潦草地写着两个字,“勿念”。
他的字写得不好,他总向他抱怨华族的文字太难写。

夜雨无声地笑笑,在地板上躺了下去。
好像还有些温热呢…
好像…还有你的发香。

他想起那些一起青眼高歌共觞沉醉的日子,泪水渗出一点,不多却模糊了视线。


他终于变回孤身一人,他也是。
大梦初醒了,一夜的雨拂落了花瓣,乱世不能更缭乱。


他像个孩子,躺在地板上睡着了。




*
这人间苦什么
怕不能遇见你
这世界有点假
可我莫名爱上他
黄粱一梦二十年
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情
写歌的人断了魂啊
听歌的人最无情
……


*结尾出自陈升《牡丹亭外》

评论(9)

热度(63)

© 沧砚IRA | Powered by LOFTER